因為王老師辱罵學生笨得像豬,媽媽出面號召家長、奔走連署,要校長撤換老師。

媽媽是貿易公司經理,爸爸是在家接案的程式設計師,爸爸做好晚餐喊開飯,媽媽卻還忙著跟家長講手機。原來眼看人數快湊齊,媽媽向爸爸抱怨:「兒子同學芳婷的媽媽真靠不住,虧她開會講得慷慨激昂,要連署她就閉嘴抽腿了。她說,要不是她就在本校當老師,跟王老師同個辦公室,怕每天見面尷尬的話,遇到這事她就跳起來了。這事要是不嚴重,她怎會跳腳。」

兒子:芳婷媽媽為什麼不敢簽?

媽媽:小孩子別插嘴。

爸爸:簽了她就在學校黑掉。

兒子:那媽媽為什麼不會黑掉?

媽媽:是王老師會黑掉,校長都怕上報。你去爆料叫記者來,看校長怕不怕。

兒子:媽,如果你也在我們學校當老師,那你會去找王老師談嗎?

媽媽:看情況。

兒子:看什麼情況?

媽媽:看那個王老師官位比我大,還是比我小。

兒子:比你大會怎樣?

媽媽:惹不起呀,我鬥不過他,只好忍他了。我老闆罵我腦袋裝屎我都忍了,媽媽吃苦還不是為了賺錢養你,你要懂得感恩。

兒子:比你小會怎樣?

媽媽:他不改就開除他。

兒子:為什麼你不叫你老闆改?

媽媽:叫他改,他也不會聽,何必白費力氣。

兒子:可是吃虧的是你呀?

媽媽:反正那是他自己的事,媽媽沒有這個義務要告訴他。

兒子:為什麼你不叫你部下改?

媽媽:反正那是他自己的事,媽媽沒有這個義務要告訴他。

爸爸賊笑:媽媽好厲害。兩次回答,內容一樣,意思相反。

媽媽瞪爸爸一眼,兒子眼神探詢。

爸爸:媽媽對老闆無條件忍耐,對部下無條件捨棄,決不寬貸。

媽媽:哪裡不對了?

爸爸:媽媽嘴巴抱怨的是老闆,可是全部同情心都給了老闆,部下分不到半點同情。

媽媽:拜託,人的耐性有限的。光忍我老闆,就去半條命了;若還要忍我部下,我就沒命了。

兒子:那媽媽現在官位比王老師大還小?

媽媽:當然老師大。因為你們做學生的不能忤逆老師,所以我們做家長的有責任,要替你們爭取權益嘛。

兒子:你把部下開除以後,他會怎樣?

媽媽:我是你媽,又不是他媽,我管他會怎樣。自己去找工作啊,改不了自討苦吃,怨不了別人。

兒子:你把老師換走以後,他會怎樣?

媽媽:去教別班吧。別班家長要不要抗議,是他們家的事。

兒子:那媽媽為什麼不幫老師變好?

媽媽:媽媽沒那麼大本事。那不是我的工作。

兒子:那是誰的工作?

媽媽:校長吧,可能他要叫老師接受心理輔導什麼的。

兒子:有次我拿全班聯絡簿去給王老師,老師軟綿綿趴在桌上喘不過氣,看起來很累,好像整晚沒睡覺。我問他,他說,教育局、學校生了太多跟教書無關的工作給老師做,還有人際關係讓他壓力很大。如果後來他是因為累到不行了、才會跟學生發飆?

媽媽:那校長自己要檢討。

兒子:那媽媽為什麼不是連署換校長?

媽媽上火了:拜託你嘛幫幫忙,媽媽不是教育部長。校長太大了,我換不了。

爸爸連忙起身收拾,躲進廚房洗碗避禍。

兒子:比你大,你不敢動他。比你小,你換掉他。這樣我們老師其實比你小吧?

媽媽:你不要跟著你爸瞎起鬨,你媽是在幫你爭取權益,你敢忘恩負義反咬我一口。

兒子:會不會老師也跟媽媽一樣,沒辦法跟上面校長生氣,所以只好找下面學生出氣?

媽媽:你再頂嘴,小心被轟出去。

兒子:所以,爸爸是媽媽的老闆,我是媽媽的部下。

媽媽:快去寫功課。

深夜,媽媽氣消,去替兒子蓋被和好。以為他睡著,媽媽出房門,兒子卻翻身過來問:
如果老師要負責把學生教好,那誰要負責把老師教好?

媽媽:......師大吧。反正不是我。

兒子:你換老師,是因為你權力大,換得了他。而不是你願意去把他教好。

媽媽:我的工作是把你教好。你老師怎樣不關我的事。

兒子:如果當老師不能拿學生出氣,那爸媽為什麼可以拿小孩出氣?

媽媽:媽媽只有一次,又不是天天這樣。好啦,可能兩次。媽媽也是人,有時候也需要喘口氣,需要有人分擔。

兒子:以前你講孤星淚給我聽,說神父救了小偷不用坐牢,感動小偷奮鬥當上市長,犧牲自己去救別人。你說人是可以變好的。那老師不好的時候,也需要有人幫助他分擔。

媽媽:不可能。誰有空啊。

兒子:我小學同學丹丹沒錢買球鞋,穿破鞋被人笑。為了不要被人笑,偷錢買新鞋,被抓記過,又被人笑。跟對方打架,結果被退學,他能怎麼辦?我覺得很奇怪,學校沒空教問題學生,問題學生闖禍,學校就把他退學,換下一間學校。學校沒空教問題老師,問題老師闖禍,學校就把他換班級、換下一間學校。問題學生跟問題老師,只是被踢來踢去而已。學校就好像監獄,只負責關犯人,踢出去,沒有人要幫他們變好。就算踢出去,他們不會自動消失,只是從有救變成沒救,從教育問題變社會犯罪問題而已。

隔天,媽媽向當老師的高中同學打聽,學校有沒有專業人士能幫師生心理輔導?老師雙手一攤。

媽媽:為什麼?

老師:輔導老師的職缺,是用來養教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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